有些年記的白衣護士板著晚娘面孔。
她邊擺弄點滴，邊對著病床上打了止痛針，痛苦神色稍緩的年輕男人訓誡。
「你真是個不配合的病人，早上已經害大家找人找得人仰馬翻了，晚上又來一次！出去有沒有偷吃東西？」
痛成那樣，沒有吐就不錯了，怎麼可能還吃得下東西！楊明恩在心裡嘀咕著，明智的沒跟負責幫他扎針的護士頂嘴。
「沒有，連水都沒喝哦。」
「還真慶幸。」護士沒好氣。
楊明恩露出粲然笑容，用飽含歉意的口吻，「不好意思啦，大姐，我好像給妳帶來麻煩了。」很示弱地撒嬌。
因病人跑掉而被總住院醫生遷怒的護士，本來還想繼續抱怨幾句，但在看他的笑容和聽到那聲討好的大姐後，及時嚥下到嘴的訓斥，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。
好吧，看在這位有著陽光笑容的帥哥不是喊她阿姨的份上。
沉默幾秒後，護士再度啟口，說出一句每位婆婆媽媽必備的金玉良言：
「不要仗著年輕就一點都不愛惜身體，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知道！」語氣與剛才相形之下，柔軟得不下百倍。
楊明恩像小學生一像乖乖點頭。
「是。」哼！反正也不會再溜出去了，外面已經沒有誘因。
大姐護士抿住差不多就要笑出來的嘴唇，推著工具檯走出病房，順便帶上房門。
少了大姐護士，病房內突然沉寂下來。
楊明恩靜默地瞅著掩上的房門，目不轉睛的看啊看啊……半晌後，他吐了一口憋住的長氣。
他有些猶豫地轉過頭，覷向從一進來就坐在角落椅子上，始終低著頭沒再看她一眼的周書言；她那頭短髮蓋住了頰畔，掩了她大部分面積的臉蛋，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從學生時代到現在，周書言一直維持著短髮，差別是現在的短髮有剪了一些層次，不再像櫻桃小丸子，看起來比較輕盈有型。
他覺得個頭小小的她，很適合這種俏麗的短髮。
現在，她動也不動，雙手交握擱在膝蓋上，手指頭捏得微微泛白，肩膀似乎繃得很硬。
這樣靜下去不是辦法，楊明恩深吸了一口氣，決定開口打破僵局：
「同學，我沒有騙妳哦！」
聽見他這樣說，周書言的肩膀僵了一下，但也僅此而已。
楊明恩歪了一下頭，還是看不到周書言低著頭的表情，不過，他不遲頓，早就接收到那種不太妙的氛圍了。
真的不妙啊！她繃得像是橡皮筋拉到斷掉的前一秒鐘。
就是說，嗯……呃……糟了，那個玩笑好像有點開過頭了。
他牽起唇角，笑咪咪地說：
「闌尾炎延誤治療就會變成腹膜炎，如果引起敗血症才可能會造成死亡；但是我沒有延誤治療，所以明天早上割掉就沒事了。」比出剪刀手勢在右下腹部剪了一下，喀嚓！
周書言依舊低著頭，手指頭捏得更緊了些，過幾秒後，低啞又用力的聲音，從她微微開啟的嘴逸了出來：
「你一開始講盲腸炎就好了啊！這種病的風險是什麼程度大家都知道吧！你當我是笨蛋嗎？」
「呃……」他愣了一下，然後又笑開來，「這種事不一定每個人都知道啊，像我妹妹就不知……」
周書言立刻打斷他頗有興致的聊天開端。
「開這種惡劣的完笑很好玩嗎？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？」
「哪有在跟妳開玩笑啊……」又不是不知道她開不起玩笑。
幹嘛老愛強調討厭他這種事？
楊明恩閉上嘴，沒把話說完，眼神飄開，望向已經天黑的窗外，沉默了下來。
半晌，等他再度轉眸回來，看到周書言依然低頭捏手的樣子，他又揚唇展笑，像是剛剛那一剎那的氣氛凝結根本沒發生過。
「我知道妳討厭我啊，妳討厭我老是厚臉皮地纏著妳，對吧？」回答得輕快無比，好像一點都不在意她的討厭似的。
「不只這樣！」周書言抬起泛紅的眸子，憤恨地瞪他。
他還是望著她笑，半點都不意外她的反應。
「還討厭你那種把別人的負面情緒反應當成笑話看待的模樣、討厭你把別人負面情緒看得一點都不重要……你一直一直來嘲笑我、騷擾我過日子……你根本就不知道，那些在你看來平淡無奇的生活軌道，對我來說要有多麼困難才做得到、我要有多努力才能像個正常人……你什麼都不知道！你就像一隻噁心的臭蟲一樣，整天繞著我飛！」
「同學，妳太認真了，噗──」哈，生氣的爆發力一點長進也沒有。
完全沒被她幼幼班級數的辱罵打倒，楊明恩還差點噴笑出聲音來。
他摸了摸自己的鼻端，看不出有幾分認真地說：
「別人的平淡生活，沒妳想的那麼順遂，難免也是有一兩隻討厭的臭蟲存在，妳就當我也是妳生活的一部分就好了，遲早會習慣的，不然，一輩子很長喔！」
周書言霍地站了起來，往病房門走。
楊明恩笑咪咪地目送她離開，並不開口挽留。他也明白，挽留了只是徒勞無功。
「還有，」出門前，周書言突然頓下腳步，握著門把回頭。「其實我最討厭你的笑臉！難看死了！」說完這一句，她頭也不回的走掉。
「真是悶騷的傢伙！」楊明恩火速斂下笑容咕噥，然後翻過身去抓住胸前的薄被，瞪著一片黑壓壓的窗外，「不讓我笑，難道要我哭嗎？」
果然，又被更討厭了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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